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悬顶之剑

希腊传说引发的脑洞,请不要对作者提K作者真心没有看过K。


半AU背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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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相传,世有达摩克利斯之剑,能断欲绝念,屠灭心魔。



    另有教派曰天墉,门中人皆以斩妖卫道,匡扶正义为己任。天墉延续至今,已传承十二代。


    天墉第十二代掌教,是为陵越。


 



    ——我若身化刃,必先利吾心。


 



    巍巍峰岭,正气天墉。



    后山禁地,静若坟场。



    洞室便如墓穴,内中旷荡幽深。而穴顶石壁之上,马鬃为系,尖刃倒悬,挂着一柄柄利剑。锋芒所指之处,皆是朝着正下方。


    剑尖之下,站着一个人。


    穴洞低矮逼仄,五剑排列如星斗。剑身反光,森寒锐气印着幽暗烛火,仿佛闪电撕裂雨雾,整个壁室都被剑光耀得忽明忽暗。罡风扑面,寒意直切体肤,晃似随时都要触到人脸。而那人长身玉立,动也不动,就这么静静立在一片锋刃之中。


    天墉最尊紫色,这人一身紫袍,正是掌教服饰。



    当值深夜,漏断人静,正是一日之中最阴之时。


    穴口大门突然洞开,冷风呼啸着卷进来,将一点烛火也吹得飘摇不住。



    一身红衣的青年,裹挟血火的色彩,踩着闲雅的步子,踏入这沉寂世界,每一步都走得很慢,又很稳。



    闻得脚步声的那一刻,陵越也曾有过半刻惊喜。他抬头望去,目光中有欣然期盼之光。


    ——屠苏真的回来了?



    然而四目相对,瞬息之间,便如冰水覆面,奇经八脉四肢骨骸皆冻住,将心头一点兀自不肯灭的灰中余烬都扑熄。


    不是屠苏。



    “欧阳少恭。”陵越冷静地说出眼前人的名字。


    又或者,到了如今,该是称其一声……太子长琴?



    神人下凡,古称“谪仙”。然仙神一旦堕落,执念比魔更甚。半魂之体,千年之殇,都不能断绝欧阳少恭的妄念。



    “掌教师兄,见到亲爱的师弟,难道不高兴吗?”


    在陵越面前,百里屠苏的声线总是十分干净,剔透得宛若少年。可是这个声音,不但森寒恻恻,还总要吊着嗓子,不高不低不上不下,十分之阴阳怪气。


    回应他的,是铮然一声剑吟。凛冽而肃穆的剑气和战意,瞬间涨满整个洞穴,剑尖正指向他。



    “屠苏在哪里?”



    他送走屠苏时,虽明知他是去赴那生死局,但屠苏还是亲口向他保证,他一定会回来。


    同门十载,无人更比陵越清楚,百里屠苏是把不世出的宝剑。所以,百里屠苏作出的承诺,便如断剑立誓,不死不休,死亦不休。


 


    红衣青年笑了。这一笑里,流露的大部分是欧阳少恭的神韵,然又依稀可辨出百里屠苏的神意。


    “这世上本来就不该存在百里屠苏这个人。不过是抢了原属于我的东西,难看之极地苟延残喘了十年而已。”那张看惯了的清秀面孔,此刻狰狞戾恹得看不出原本的神情。他笑问,“如今我已取回我应得之物,掌教师兄以为,他又还能在哪里呢?”



    屠苏果真已被欧阳少恭夺走了魂魄……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,陵越心头被生生打入一根跗骨钉,表面不见伤痕,痛楚却入血刻髓。


    他面色苍白,但持剑的手不见半分动摇,语气愈发铿锵冷然:“就算屠苏已魂飞魄散,你也不配占据他的身体。”



    八载论剑的情谊,三年即归的约定,到此皆成泡影。


    可是,世上只有一个百里屠苏,即使身死灵去,不在人世,也在陵越心里。


 


    哼然一声冷笑,欧阳少恭还是刻意那样怪声怪调:“如今师弟回来,还来不及恭喜大师兄接任天墉掌教,师兄却半夜待在这种地方,也不怕叫屠苏看了伤心吗?”



    他这样问,陵越唇角便隐隐浮起冰冷笑意:“此处,原本就是掌教的卧室。”


    你不是屠苏,不懂他的心性,便是忝窃了他的躯体,也终究不知他。


 


    如果是屠苏,他一定听得懂。


    ——亦或,这里,也将成为我的墓室。


 


    欧阳少恭果然并未领悟到他的弦外之音。他只挑眉:“天墉秘辛,果然不足为外人道。大师兄如今接任掌教,见识想来也比一般弟子要博闻广识得多吧。”


    陵越不答话。


    他在等,等欧阳少恭袒露他的目地,亦或他的弱点。



    一灵双生,纠葛千年,欧阳少恭身上的秘密,远不止他所了解的那样浅显。



    即使已经取回魂魄,也不曾见这数个月来欧阳少恭有大的动作,可见他还存有忌讳。


    事到如今,能让欧阳少恭还心存顾忌的,必然也是同屠苏的那一半魂魄有关。



    “不知掌教师兄所掌握的秘闻中,可有涉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传说呢?”



    陵越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跳。



    达摩克利斯之剑,传说中的断念之剑,可灭绝欲望,克制心魔。



    “传说之剑,”头顶悬剑摇曳,烛火亦然飘荡不止,陵越的脸被剑光映得青白一片。寒光厉影俱在身侧婆娑,他只在剑丛之下漠然摇头,“只存于人心,不存于世上。”



    空荡的洞室,都被他的声音激起了回响。



    ——只存于心,不存于世。


 


    似乎早料到了他会这样回答,欧阳少恭微微垂首,阴冷一笑,再抬起头来却换了音容:“师兄,原来你也有秘密,是连我也不能说的吗?”



    夜深人寂,那一线声气,便似少年委屈,分明轻浅温柔,对陵越而言却太利,几要将他心上的一根弦崩断。


 


    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典故,出自于古希腊传说。


    古希腊戏剧大都取材于神话、英雄传说和史诗,题材通常都很严肃,而最后大抵也是以悲剧告终。剧中常常以主人公一生的宿命悲剧预示起,命运的冲突多半是难以调和的,悲剧中的主人公往往具有坚强不屈的性格和英雄气概,却总是在与命运抗争的过程中遭遇失败。


    回顾百里屠苏的生命轨迹,竟然也同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出奇一致。



    “你混入天墉,接近屠苏,取得他的信任,却暗中鼓动他心底的愤懑不平,又嫁祸于他,迫他出逃……屠苏逃出天墉后,你一边授意瑾娘为他批命,一边又鼓励他同命运抗争到底,一步一步误导他,想要将他陷入深渊。最后……迫得他不能回头,与你生死相搏……”


    陵越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,但一字一句自他肺腑中倾吐出来,都是带着血腥气的。



    然而,即使最终仍然失败,古希腊戏剧中的主角,也并不是世人眼中的失败者。而正相反——因为纵然为宿命所颠沛流离也不失尊严,他们成为了悲剧中的英雄。



    “世上只有一个百里屠苏,是我的师弟,是天墉的骄傲。”


    “而你,”陵越的目光像水中的涟漪,一波一波荡散开去,声调清寒而冷寂,“就算夺了他的身体,也一样只是沐猴而冠。”



    似水流年不可追,远行之人不得归。可是仗一剑在手,便可无惧无悔,忍看深情挚爱终成灰。


 


    灵魂深处也有一个声音在冷冷诉说:“你休想借我的样子骗过师兄。”


    怒极而笑,欧阳少恭纵声道:“掌教师兄,看在昔日的情分上,我原本还对你存着几分敬重,但如今可也怪不得我了。“


 



    ——天下作剑鞘,苍生为封印。


 



    曾有人将百里屠苏喻之为剑,又将陵越喻为鞘。


    也曾有人将陵越比喻为剑,又将百里屠苏喻作他的鞘。



    剑与鞘,在世人眼中,一者为利器,一者为守护。


    所以,会将百里屠苏和陵越分别喻为彼此的剑和鞘,大约也是因为在世人眼中,一者是另一者的弱点和归宿。



    陵越忍不忍心对百里屠苏出手?


    不忍,却也忍得。


    那已不是屠苏,纵使窃据了屠苏的身体,也是两样的心。



    洞穴低仄,头顶悬刃,腾挪跳跃皆施展不开。


    欧阳少恭之所长,也从来不是剑术和近身搏斗。



    脸颊被剑气刺得生疼,肩上被剑锋划破血口,他却还是在笑。


    “师兄,我痛,屠苏也会痛啊。”



    陵越最不能容忍他用百里屠苏的音容笑貌来说这样的话。



    “师兄,我和屠苏,原本就是一体啊。”



    ——住嘴,你不是。



    他指着自己胸口:“师兄,屠苏已经不存于世,单单只存于此。”



    ——若当真是为同一人,你又为何要来问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传说。


 


    心魔难解,执念难消。


    欧阳少恭原本想得简单,只要将百里屠苏体内的那半魂取回,他便是一个完整的仙灵,他便是完整的太子长琴了。



    可是,隔着百岁千年,沿袭不同人生,即使魂魄相融,他一样再变不回当初那个擅弹琴曲的仙人。


    正相反,因为他强夺那一半魂魄,占据百里屠苏身体的同时,他也承载了属于百里屠苏的记忆和情感,承袭了作为百里屠苏那一部分的执念和坚持。


    一灵两心,一体两魂。


    百里屠苏的残影,已成他的心魔,一日不消,一日无安。



    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可以斩除心魔的剑?


 


    当然是有的。


    当初百里屠苏加入天墉,陵越手把手授予剑术,言告之,天墉剑道,旨在除魔。而眼下陵越的剑,透身而过,洞穿了他的胸口。



    欧阳少恭仰头大笑:“师兄,你果真,好狠的心。”



    你看啊,百里屠苏你还在执着什么?你为什么还要阻碍我?你看啊,你的师兄,对你的身体也毫无半点顾惜。



    灵魂深处那个声音在冷冷地说:“你输了。”


 


    百里屠苏和陵越,分明都承着剑的锋凉,剑的凛冽。



    天墉入门誓词:我愿化身为剑,守心如一,秉持大道,匡扶正义。



    初心犹在,不忘其衷。百里屠苏和陵越,怎么会是彼此的弱点?



    双剑交辉,锋芒毕现,这天下就是我的剑鞘,苍生就是我的封印。


 



    剑尖渗血,陵越举着剑,仍维持着那个姿势,锋刃依然停留在红衣青年的身体里,未曾拔出。


    他注视着眼前人,目光那样沉痛,但他的手还是那样稳,半点没有颤抖。



    突然,自“屠苏”身体里爆出一团黑雾,顺着剑身,缠上陵越的手臂,钻入陵越的身体。


 


    陵越只觉身子一沉,心底一寒,便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,僵硬着再不能动弹。



    分明没有人说话,可是欧阳少恭的声音,清清楚楚印在他的脑海里:“师兄,既然你始终不肯配合,我也只好终究还是得走到这一步了。”



    世有秘术曰“渡魂”,可夺走他人躯体,强占他人魂魄。欧阳少恭如今已取得了另一半仙灵,虽始终不能完全融合,却已可借魂魄之力,渡魂夺灵。


    既然陵越不会透露半点关于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秘密,那么他就干脆让百里屠苏的那一点余念也清清楚楚看着,他是怎样用借着百里屠苏的躯壳,夺取陵越的身体,驱逐陵越的魂魄。



    百里屠苏,你若终究执念不散,死也不肯成全我,那么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师兄,如何被我逼至魂飞魄散。


    你还会以为是我输了吗?



    陵越身不能动,只觉全身血液似乎都逆流,经脉都好像要被撕裂,几股力量在体内乱窜,几要爆破出来。



    欧阳少恭在他的身体里问着他:陵越,我光风霁月的大师兄,你痛吗?



    直接来自于灵魂本身的痛楚,无处可逃,只能被迫承受。


    这样将魂魄生生撕裂又重新拼合的痛苦,我已承受了上千年,好似犹然永无止境。如今,你既不肯成全我,那就与我感同身受吧。



    陵越还是那样顽固。


    他拒绝交出灵魂,拒绝交出身体的控制权,欧阳少恭便笑道:那么大师兄你就受着吧。



    千年的渡魂经历,早炼出了他惊人的毅力和耐心,欧阳少恭不信还有人能耗得过他。


 


    然欧阳少恭还是想不到,陵越原来可以这么狠。


    他不只是可以对百里屠苏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出剑,也一样可以毫不迟疑地对自己的身体出剑。


 


    只在瞬息之间,头顶迸出断裂的轻响,破空之声随之而来——



    一把、两把、三把、四把,马鬃断开,被维系在半空的四把剑同时落下,透体入肉,生生将他的四肢手足都钉住。



    不防他还有这一手,欧阳少恭惊怒交加,嘶声吼出来:“陵越!”



    偏偏在这时,百里屠苏的声音响起来:“欧阳少恭,你知不知道,寂桐就是巽芳。”



    被提到“巽芳”的名字,欧阳少恭一时忘了剑刃穿体的痛楚,忘了功亏一篑的憾恨。“寂桐……巽芳?”


    “你亲手杀了寂桐,也就是亲手杀了巽芳。”


    漫长岁月中他唯一付出真心的人,也是他唯一得到的一颗真心,竟然是亲手被他践踏成泥?他不信。


    “我不信!”



    他信不信也不重要了。只这一刻的拖延,已足够了。最后一把剑也掉下来,笔直地贯穿了心口。



    五把剑,正好排列成五芒星的阵法,镇身锁魂。



    陵越和百里屠苏都早知道,光只凭剑,是杀不了欧阳少恭的。因为欧阳少恭可以舍弃他自己的肉身,夺取他人魂魄以为后继。


    但五星为阵,封锁住太子长琴的仙灵,可将其永镇此地,再不得出去害人。



    布成此阵,代价自是惨重。



    我身为刃,天下为鞘,护持苍生。我心已足,此愿已了,便无可悔。



    何况,百里屠苏和陵越,终于还是停留在此一处了。


    生不同衾,死亦同穴。


 


    世传达摩克利斯之剑,可断欲念,可灭心魔。



    陵越对欧阳少恭说的,全都是实话。


 


    ——这样一把剑,便是自律之剑,不存于世,只存于心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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