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抽风客

跟基友一起养老算了

思帝乡(二)

本文提到的各种事件并不是按时间先后顺序来叙述的,所以灵修的真相日后肯定会解释,但现在不会剧透,烦请理解,不要继续追问了。

另外我要吐槽这个剧乱七八糟的逻辑,要是旭凤当真抢亲成功了,润玉完全可以躺赢,还搞毛的兵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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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人皆知今上不近女色,十几年来请奏立后的折子垒起来都许有半人高了,帝君偏是全然不予理会。


实际上,十几年前,昭元帝尚且还在做皇子的时候,也曾有过一场轰动京城的婚礼。


天家长子,迎娶太傅掌珠,倒也算得郎才女貌,十分般配。


只不过,这起婚事之所以轰动全城,却不是因为两位新人家世有多么显赫,也不是因为迎亲仪式办得有多么盛大,而是源于,大婚当日,竟然闹出了抢亲事件。


天子脚下,巍巍皇城,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人当场掠了皇长子的新娘去,也算开天辟地头一遭。


国母试图封锁消息,然而当日张幕结彩十里红妆,人多嘴杂根本拦不住,消息很快传遍京城——原来这抢婚的不是别人,正是大殿下的亲弟弟,天家嫡子、二殿下旭凤。


所谓好吃不过饺子,好玩不过那啥啥,更何况还是宫墙有茨?围观群众们聚在酒馆茶寮,一面磕着瓜子讨论,一面点头表示理解——那二殿下可是掌着兵权,能调动禁军的,怪道皇城守备森严,却还能丢了新娘,说穿了不过是监守自盗嘛。


只不知那太傅之女,究竟是有多国色天姿,才会引得天之骄子也动了心思,竟然不顾伦理纲常、皇室颜面,也要横刀夺爱?


大殿下乃是庶出,生母无人知晓,想来出身卑微,这些年原本就被皇嫡子处处压一头,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颜面,可不正是现成的市井谈资?小叔子和未来嫂嫂越过他勾搭成奸,这乱伦禁忌的素材,又迎合了多少窥伺宫闱秘辛的阴暗心理。


有好事者信口开河,现编现绘,把个弟弟见色起意偷人妻、兄长忍气吞声戴绿帽的故事讲的活灵活现,一时间口沫横飞,手足并用,几可媲美天桥说书。


茶余饭饱,这些人说得累了,末了还要摇头晃脑吟上几句:“墙有茨,不可扫也。中冓之言,不可道也。所可道也,言之丑也。”



确实是天家颜面扫地。


一朝之上,皇帝太微脸色铁青,太傅洛霖目若寒霜,皇长子润玉低头不语,唯有皇弟丹朱一人红光满面,眉飞色舞滔滔不绝。


丹朱有心为旭凤辩解,再三强调,旭凤同锦觅相识在先,想来两人早就互通情意,如今太微却将锦觅许配润玉,错点了鸳鸯谱。旭凤抢婚证实他才是锦觅命定之人,请求圣上成全了这对有情人。


太傅乃是二朝元老,德高望重,向来连太微也要敬上三分。如今事关爱女名节,洛霖实在听不下去,出言打断:“婚姻大事,便纵两情相悦,也需禀明父母再做决断,二殿下如今擅自劫走吾女,不计天下人悠悠众口,是欺吾老朽糊涂,竟不能给女儿做主了吗?”


太微也怒斥丹朱:“糊涂至极!”


丹朱还要再辩,正逢国母荼姚得了消息匆匆赶来,她也顾不得规矩,冲上殿堂来便大声疾呼:“旭凤定是为人所误才会做出这事,恳请陛下明察!”


荼姚爱子心切,一意给旭凤撇清,开口就把责任全往外推:“旭凤一贯办事妥当,从无出格之举,此番若非有人刻意陷害,绝不至于犯下大错!”


洛霖冷哼,丹朱跳脚,只不过各自侧重点不同。


丹朱认定旭凤同锦觅乃是良缘绝配,一再宣称他二人情到深处,已然私定终身,两厢情愿,绝无为人诱骗之理。


洛霖则出于一片爱女之心,眼见得荼姚要将脏水泼向锦觅,大怒之下,直指旭凤目无尊长,不敬君父,竟然当街强抢良女,简直不堪之至!且子不教父母之过,矛头更指向帝后。


荼姚跋扈惯了,她位尊国后,鲜少有人敢这样当面冲撞她,气急败坏之下,更加一口咬定,乃是丹朱洛霖不安好心,唆使锦觅勾引旭凤,败坏天家清誉。


到此,三人全然不顾身份,各个面红耳赤,唇枪舌剑你来我往,把个天家朝堂,弄得直如混井闹市一般。


眼看越发不成个体统,太微终于拍案而起,喝断三人争呛。


至此时,沉默半晌的润玉方才动作。


他先是对洛霖一拜,又跪下身去,向着太微一叩到底:“原是孩儿不知情,竟不曾察觉原来旭凤早已心属觅儿,径自求娶觅儿,未顾虑旭凤感受。可旭凤是我手足,觅儿将为我妻,此乃事实,此情亦不改易。如今旭凤劫亲,畏罪出逃,天潢贵胄,千金之子,无论为何事计,都不宜久留在外。孩儿恳请父皇,尽快寻回旭凤,以免事久生变,遗汉皇思子之憾。”


太微一时怔住,随之却色变。


润玉这一袭话,声情并茂,情理兼顾,并不如何响亮,一番掷地,余韵犹然三叠,倒叫堂下一群眼观鼻鼻观心装死的老人精们登时心中门儿清:看来这大殿下,素日里不声不响的,却是个狠角色啊。


需知,太微当初得位不正。


自古得位不正者,最为惧恐,便是子嗣效仿,以下克上。


皇嫡子夺妻乱伦,传出去虽然不堪,之于当初杀伐果决弑兄夺位的太微来说,也不过是小节有亏罢了。故而丹朱一番真爱论,虽然荒谬,太微倒也不甚在意。


然现下大殿下提到汉武晚年失子之变,可真真就中了死穴。你想,那戾太子刘据,因何而身死名败?


子弄父兵,无诏而动,等同谋逆。


旭凤手握兵权,今日若非他提前调动了近卫军,如何能轻易抢了新娘还在禁军围堵之下全身而退?圣上眼皮子底下悄悄调动兵将,可不正是大忌么!太微先前一时没想到此节,一旦被点醒了……


偏偏大殿下一番话还讲得这样漂亮,叫人抓不出错处来。


噫,不可说,不可说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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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几年前的旧事,虽已几经沉淀,此刻在胸中翻滚不休,仍旧心绪难平。


这些年来,润玉有时也会觉得,这覆灭风流的王权,这埋葬青春的皇宫,就像一张不知餍足的嘴,吞噬了几多鲜活血肉。


璇玑宫实在太静,静得像个坟墓。


只是,生于斯,长于斯,人生在世,家世出身从来最不由人自己选。


一路行来,步步为营,他从不后悔,只是觉得疲惫。


润玉五指辗转,攥紧衾被。他在等旭凤给他一个回答,对方却不再开口。


而他望着头顶,蓦地又想起锦觅。


当初锦觅告知他,她已同他灵修。他心知是她救了自己,却牺牲了她的清白。他决意要担起责任来,护她一生,于是他亲自去向太傅告罪,又去向太微求娶锦觅。


他那时想,待到锦觅过门,他会好好珍惜她,为伊画眉,赌书泼茶,神仙眷侣,也消得一世安稳。


可锦觅终究也成不了他的妻。


旭凤会不管不顾就这样当众将她抢走,他那时全然没想到。他实在料不到,生前身后名,旭凤都不要了,就一定要带走一个锦觅。


他还记得,彦佑在离开前,总喜欢对他说,收手吧。


彦佑总是说,他做错了。


后来锦觅伤重,险些丧命,他终于对着彦佑低头认错了。


然他这一生,可以认错认罚,却绝不能后悔。


他让彦佑带着锦觅离开,临行彦佑还要来问他:润玉,你还不肯放下这一切吗?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?


什么是对?又什么是错?


他想,彦佑冷眼旁观这么久,自以为洞若观火看得透彻,实际也不过空据了一个局外人的视界,而胸中无丘壑格局。


彦佑竟以为,帝王无情,权利误人,故而要去逍遥人间,做寻常百姓,求一方净土,才是俯仰无愧。


何其可笑啊。


你看这万里江山,千年不老,几曾奉庸人莽夫为主?你看那芸芸众生,士农工商,哪个不汲汲营营求生?太微暴政之下,百姓苦;难道换作为锦觅乾坤一掷江山可抛的旭凤,就能做得更好?


一朝帝子失其鹿,天下何处不逐之?如若华夏倾覆,九州乱流,谁能幸免于难?群雄并起,兵燹连天,覆巢之下,又焉得完卵?


彦佑带走了锦觅,又何曾想过锦觅自小衣食无忧,便不是金枝玉叶也从来娇生惯养,如今随他颠沛流离辗转四方,食人间烟火,做普通男女,可能习惯?


彦佑何来自信,能确保锦觅温饱安宁?


他倏地振袖,推窗而起。


江山如画,只待英雄。


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。


既已取得这江山,普天之下皆受他泽被。无论彦佑锦觅走到何处,于他治下,难道竟不能断绝饥馁兵灾?


彦佑既然要带锦觅淡云流水度日,那他润玉便慷慨一把,赠这天下一片繁花似锦,长治久安。


你看那高天之月,霜冷千山,光照九州,千万年都是一般孤寒。


亘古皆寂寞,天道终无情,又有何可惧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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