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抽风客

跟基友一起养老算了

寡情(十七)



十七



    热。


    心里有根刺,扎人,炙烈,梗在胸腔里又痒又痛,偏还叫人全身都发烫。


    无法深究,不知因果。


    你知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样的感觉?就是肠胃都空虚得要灼痛起来了。


    就连美貌,人也形容为秀色可餐,大约因为口腹之欲总是人最迫切的本能需求。


    屠苏觉得,这一刻,他好像已等了很久。等得不想再等下去,等得他明知陵越不好受,也不愿意放开他。



    一时极静,房里安静得心跳和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

    烛光下的少年,目光亮得奇异。微弱的光线,被背影一遮挡,只能从侧面孱弱地涌过来。


    微光下,少年抿着唇角,依稀是有点倔强的神情。他的鼻尖贴着陵越的皮肤,气流掀动,一递一送,都炽热得似要在肌肤表面蒸腾出白烟的熏风。


    九百年前,百里屠苏何曾这样对待过陵越?那个少年,总是颔首低眉地对着他笑,一声一声地唤他“师兄”,毕恭毕敬地对他拱手致礼,看他的眼神就是再亲昵,也还带三分敬意。


    可是此刻,身边这个半大不小的屠苏,像一只刚刚长开了爪牙的幼兽,还没学会狩猎就崭露出了侵略的本能。


    他不再像九百年前那样,守着礼法怀抱小心,安安静静跟着陵越,笑一笑眉宇间都藏着一点稚气羞涩……


    是啊,他本就不该是百里屠苏。百里屠苏是陵越的好师弟,可屠苏不是。


    他只是屠苏罢了。



    近在咫尺,气息如痕。舌齿绞缠,呼吸可闻。恍恍惚惚,浮浮沉沉。心意难辨,无端销魂。


    世间真的没有什么不老。就像自架上抽一简书,吹一吹,便看半空蓬开一痕的纸灰,明明灭灭,掩去岁月峥嵘,掩去功过是非。



    少年倔强地挨着他,这么咬住了恍然还觉不够,又忍不住抬起手,顺着腰际,沿着发尾,一路滑到了颈项。屠苏犹豫了一下,随后他的掌心贴上陵越的脸。


    这动作暧昧得屠苏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的大胆。他觉得自己全身发热,手心似乎都捏了一团火。但直到他的手抚到了陵越的脸,屠苏才意识到,陵越脸上的温度并不比他自己身上的低。


    这一时,空气都粘稠得令人感觉窒息,可这个小小的发现,却叫屠苏心里莫名欣喜。



    “陵越,我……”屠苏一向不擅于掩饰,然而他本想说他饿了,一开口又突然觉得这样的话实在难以启齿。


    本是人生存的正常需求,这一刻屠苏却生出一些莫名的念头。他希望自己在陵越面前是没有弱点的,这种饿了想要吃东西的话语太过幼稚,他不好意思开口。


    但为什么在陵越面前承认自己肚子饿了就是幼稚的表现……屠苏不知道其中的逻辑,也没去思考这其中的逻辑。


    朦胧时节,少年心思,原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。



    幢幢烛火,光流黯淡,映出壁上剪影重叠摇乱。翔三爷蜷在墙角,一爪抬起,勾着脑袋,翅膀还张开,牢牢捂住了眼睛。


    啧,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鸟生也多艰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,翔三爷这一刻姿势标准得就像一尊雕像。


    可眼睛可以闭上,耳朵却要怎么闭上?三尺空间里,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,重叠着凌乱着,莫可名状地迷离暗昧。你们考虑过翔三爷的感受没有?海东青将自己的脑袋都埋进了翅膀下面。



    贴得紧了,时间长了,屠苏终于意识到,陵越在发抖。他偏着脸,手指隐藏在袖袍底下,屠苏看不到。


    但屠苏感觉得到,他的脊背,他的手臂,都僵硬地绷直了,好像他整个人都是一段不会弯屈的骨雕凿成的。


    他蹙着眉,嘴唇都在轻颤。他没有开口,他在忍耐。


    即使被这样对待让他极不舒服,他还是纵容了屠苏。


    这纵容的理由,究竟是因为屠苏本身,还是因为他一直在看的那个影子?


    于是十四岁的少年心里,又是无声隐秘的欢喜,又是略为无奈的黯然。



    屠苏轻轻松开陵越,抬起头来才终于看清楚,陵越的长发下隐现的半张脸已经全数通红,映着汗珠和水泽,肌肤几要给蒸成透明。陵越低着头,别着脸,缄默着,没有动弹。


    到这会子,先前攒下来的无措全部爆发,屠苏脑子里有点蒙,各种念头纷杂呈现,偏偏他还盯着陵越耳廓上的红印移不开眼: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
    屠苏张了张嘴,却发现他开不了口。直觉里,眼下他或许应该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,但屠苏心底里,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,就是要解释,也该是陵越欠他一个解释。


    又或者,他该向陵越申明,他绝不愿意做任何一个人的影子,他只是屠苏。然而毕竟过了孩童的年纪,这样的话,要在这时说出来,屠苏又觉得,太矫情。


    一念电转,倏忽间,那种心头的空虚,便化成了几分无法言说的委屈。


    他瞪着陵越,陵越还是不肯看他,侧着脸也看不清他此刻神情。


    陵越到底在想什么呢?屠苏发现这么久以来,他似乎就没有哪次能够猜到的,可见他们之间的灵犀还差着远呢。



    屠苏直直地望着他,沉默半晌之后,少年突然以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道:“你晚上什么都没吃,现在肯定饿了。我去给你拿吃的来。”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陵越依然没出声。倒是墙角一声鸟鸣,翔三爷精神来了,腾地一声扑身而起,拍着翅膀眼巴巴地望着他。




    当晚,因为只有一张床,枕席也只有一副。屠苏坚持要把枕头让给陵越,陵越也没同他推,拿两个人脱下来的外袍折一折,裹成枕头的样子给他垫在脑下。


    少年初次离家,起初很是折腾了一阵。脸颊蹭着枕下的衣物,两个人的气息都纠成一股,屠苏翻来滚去半晌终于睡去,而后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。


    梦里,他和桃花谷的伙伴们在一起,夏儿叫着要他和小石帮着捉住一只蝴蝶。紫色的蝴蝶,栖在雪白的花上,凑近了似乎还能嗅到花瓣上飘来幽幽冷香。屠苏伸过手去,蝴蝶却突然变成了一只雄鹰,展开翅膀就直上九天而去,追也追不上。


    而后他又梦到一柄剑,剑上系着明黄的玉佩。寒凉的剑气,就似淡漠的月光,无声无息间,已经浸染一方,深入骨血莫能辨究……



    屠苏是被陵越唤醒的。


    睁眼时,逆着烛光,覆影如娑,陵越的神情在灯下模糊难辨。他想问怎么了,却是陵越先伸手来摸他额头:“难受吗?”


    还没开口便先喘气,屠苏这才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有多粗重。全身燥热,血液如沸,满是汗水,衣服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,当真难受。


    然而温度最高的地方,还是汇聚在下fu,那最难以启齿的地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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