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抽风客

跟基友一起养老算了

百里屠苏的汉语进化之路

 我好像写了很冷很不要脸的东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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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百里屠苏是个少数民族学生。

 

    一般来说,大部分汉族学生提到少数民族,总是好奇也还有那么几分愤恨不平的。不为别的,就为高考时能够多加那么十几分,已经足够羡慕嫉妒恨了。

 

    所以陵端看百里屠苏不顺眼,根本不需要理由,因为他以为理由已经足够充分。

 

 

    “百里屠苏,你滚出天墉学院吧!”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面无表情地侧过头,目光巡梭,将他上下打量个遍。他就这么看着陵端一直不说话,看得陵端心里都有点发毛,而后但见他微一颔首,淡淡道:“你更适合做‘滚’这个动作。”

 

    陵端最听不得人家讨论他的身材,一时间气得额前那撮刘海都要向上飞起来,当场爆了粗口:“我日你大爷!”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微微皱眉。按照语法,“日”这个字在此处语境中当做动词解。可是……“日”做动词的用法,他还当真不知道。

 

    记下来,回头得问问师兄。

 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是个插班生。因为从前一直生活在南疆一带,没怎么接触过汉语,所以来到天墉学院以后,他别的科目都还好说,唯独语文总是不及格。

 

    说起来百里屠苏的家庭情况复杂也不复杂,班上人基本就是知道他爸姓百里,他妈叫韩休宁,听说早年是个女强人,可惜出了意外事故撒手得早。他身边唯一可以仰仗的亲人就是收养他的紫胤教授。

 

    除了百里屠苏之外紫胤还有一个养子陵越,学习好心眼好模样好人缘好……反正就是高大全的好。说起来陵越和百里屠苏,虽然没有血缘关系,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就是兄弟关系。

 

    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,人人皆知陵越和百里屠苏之间,一般的手足之情都形容不了那种亲密。百里屠苏汉语学得费力,陵越自然义不容辞——为屠苏课后辅导语文,我包了。

 

    他比屠苏年长三岁,和屠苏读的同一所学校。百里屠苏抬起头来看着陵越,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词。他想道谢,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,甚至连怎么称呼陵越都不知道。

 

    芙蕖捅捅他:“屠苏,这种时候,要说谢谢师兄啊。”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便小声学着说:“谢……师兄。”

 

    陵越摸摸他的头。

 

    师者,师从一门,袍泽情深;兄者,兄弟相亲,气同连根。这声师兄喊出来,此后十余年来百里屠苏都不曾改过口。

 

    汉语的每个字都自有其精妙之处,增一字冗余,少一字不美。

 

 

    陵越送了百里屠苏一只鸟,屠苏坚持要叫它“阿翔”,陵越也没有反对。

 

    从此陵端嘲讽屠苏又多了一个笑柄:“你就和你那肥鸟的名字一样,都是废物。”

 

    其实百里屠苏听不懂他话中的笑点在哪,但阿翔受的委屈必须讨回来:“你为什么老是想吃阿翔?”

 

    芙蕖路过的时候听到了,马上来为屠苏助阵:“陵端你还好意思嘲笑屠苏?你自己天天都想吃翔!”

 

    陵端额前那撮刘海再次炸起来,因为恼怒他整个人的体积似乎都变大了。压根没听懂两个人吵嘴的精髓在于何处的百里屠苏,只能默默感叹汉语果然博大精深。

 

 

    确实博大精深。

 

    名词可以做动词用,比如“疼”的意思并不一定就是指痛苦,也有“疼惜爱怜”的含义在里头。百里屠苏呆呆地望着陵越,表示不懂。他觉得疼就是痛,怎么还会和爱扯上关系呢?

 

    陵越想了想,柔声道:“屠苏,如果爱一个人,心里是会为他疼痛的。”百里屠苏就追问,“是像我想到我娘再也回不来了那样的痛吗?”陵越被他问得一怔,而后轻轻点头。他的目光像水一样清润透澈,百里屠苏盯着他看了一会,忽地就说:“师兄,我懂了。”

 

    爱而生忧,爱而知畏,悲欢与共,苦乐相从。

 

    当你在爱着的时候,疼痛也变成了一件心甘情愿的事情。

 

 

    动词可以做形容词用,比如“心花怒放”不是表示生气,恰恰相反,这个词形容一种极致的欣喜和愉悦。陵越试着向屠苏解释:“还记得你最开心的一件事情吗?”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想了想,他说,“以前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娘会抱我。现在是师兄送给我阿翔的时候。”

 

    陵越就问:“看到阿翔的时候,你是不是喜欢得不得了,好像心里都开出花来一样?”

 

    “怒”并不一定就代表愤怒,它同时也表现了一种盛大的气势。当心中的喜悦盛放到极致的时候,就好像漫天的花儿都开放了。

 

 

    介词不能乱用,可以说“我是属狗的”但不能说“我是属于狗的”。语气虚词也要轻拿轻放,“你知道我在等你吗”一不小心就错听成“你知道我在等你妈”。更下流一点的例子是,“去吃个鸡吧”。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曾在日记里写,“因为听不懂同学说话,在学校只敢亲师兄一人。”两年以后他翻看自己当初的写下的句子,面红耳赤地在“亲”字后面加上了一个“近”字。

 

 

    眼下,百里屠苏来问陵越,“日”字的动词用法。

 

    陵越铁青着脸反问百里屠苏哪里学来的。

 

    看着陵越难看的脸色,百里屠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从此不敢再提。但是少年好奇心旺盛,他悄悄记下了这个字。

 

 

    后来他去读大学,班上有个四川妹子,性子直爽嗓门大,和男生斗起嘴来也是中气十足:“我日你仙人板板。”

 

    那男生其实中意这妹子很久了,当下回口:“你来日。”

 

    旁边人都哄笑起来:“你们在一起吧。”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在那一瞬间顿悟了“日”这个字的另一种用法。

 

    回过味来的那一刻,百里屠苏下意识想到,当年的熊孩子陵端,口味真重。

 

 

    爱一个人是会痛的。汉语中表示喜欢的词有那么多,心仪、仰慕、爱怜、眷恋……都是表示同一种感情。喜欢的人就是心上人。心里住了一个人,怎么不会痛?

 

    这一点都不矛盾啊。就像“心花怒放”的意思原来是表示极其喜悦。见到那一个人,可不正是漫天的花都开了,宛若心火燎原,撩起泼天的热情和炙烈。

 

 

    室友方兰生又在第一百零一次地对襄铃告白:“襄铃,我宣你啊。”

 

    百里屠苏闷不做声地琢磨了一会这个“宣”字的由来,然后拿起手机给陵越发了条短信。

 

    半小时以后,陵越回复:“专心学业,此事日后再说。”

 

    师兄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,百里屠苏心里便有些忐忑。

 

    但他将这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刻钟以后,嘴角忽地微微翘了起来。

 

 

    师兄说“日后”再说……看来这次暑假回去要努力一点了。

 

 

    “日”后,百里屠苏再也不会让陵越有拒绝他的理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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