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抽风客

跟基友一起养老算了

始展眉(二)

 

 

 

 

虽然比武招亲搞砸了,还被个看着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娃娃从头捉弄到脚,但总算是过足了替天行道的大侠瘾,敖丙回家时还是神清气爽,心情大好。

 

一进家门,就看到师父阴沉的脸。

 

乌云罩顶,看来大事不妙。敖丙心中嗑噔一声,有点不安。

 

他马上开启回忆模式,反省自己今日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,预计根据师父脸色阴晴程度随时准备下跪请罪。但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,直至走到师父跟前来,才发现师父根本没看自己。

 

师父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,不过敖丙听不清,也没敢出言打断。半晌之后,师父看起来终于下定了决心,这才抬起头来,对他说:“徒儿,你准备一下。明…明天,带你去见个人。”

 

敖丙赶紧点头,小心翼翼又有点期待,小声问:“是要去见谁呀?”

 

师父便哼地一声,“我师…师兄!”


师父的师兄,那不就是师伯了吗?


“那死胖子,跟我显摆说,他收、收了个聪明徒弟,天纵奇才,将来…肯定不同凡响。”

 

“我呸——”

 

“我申公…公豹的徒弟,才不会输给他!”

 

 

第二天一早,敖丙被师父盯着,从头到脚打理得光鲜闪亮,发丝儿都梳得可鉴人影。三千蓝缎垂落肩头,服帖笔直,一滑到底,找不出一个结痕。

 

申公豹带着他穿过繁华街市,来到一处高门大院前。宅邸敞阔气派,门口雄踞一对青铜镇兽,正门悬了一匾,匾上横书“李府”二字,简明大方。

 

进了门才知道,今儿个来得不巧,家主李靖有事不在,故由夫人出来接待。

 

夫人是个美貌爽朗的女子,引着他们穿过游廊,进到大厅,一面遣人奉茶,一面抱歉道,“这时分,太乙仙长带着吒儿还在练功呢。二位还请稍坐一会,先用些茶点。”

 

敖丙谢过夫人,和师父双双坐了。夫人也挨着他坐下,打量他一番:“太乙仙长提起过,你叫敖丙是吧?”

 

他赶紧点头称是,就要起身举手致礼。

 

夫人一把按下他的手,示意他不必拘谨,又陪笑道:“有件事,还是先知会你一声——吒儿天性善良,本质不坏,就是,比较……活泼爱闹。等会他来了,要是闹了什么事,我这个做娘的先替他赔不是了,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哈。”


敖丙方点点头,就闻得耳畔师父冷冷一笑,也不敢开口多说。

 

正说着话,突然传来几声闷响,大有穿云裂石之势,接二连三,频率一致。数次之后,拳击钝响停了,继而爆出一阵喀嚓开裂的声音,听着像是重物受到冲击、动摇碎断的动静。敖丙扭头去张望时,正好看到,院子里那棵大树,撒了满地落叶,于半空晃了几晃,终于支撑不住,如个醉酒的酒徒,缓缓栽倒在地。

 

他回过神来,望着夫人,正待询问,却看到夫人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。

 

片刻之后,又是一声哄鸣巨响,砰然轰开,火光和烟尘裹成一个大焰球,腾腾冲天而起。敖丙张大了眼睛,还没拿定主意是否应该主动申请出去看看,就听得一阵奔走喘息的杂音。紧接着,他又看到李府管家火烧眉毛般闯了进来,眉毛都耷成一个“八”字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夫人…不好了,少爷…少爷他,他又把厨房、炸啦!”

 

夫人大惊失色:“有人受伤吗?”

 

敖丙也下意识顿起身来,就要出去救人,却遭师父用力一拉袖子,又被强行按着坐了回去。

 

管家回道:“人…人都没事,只是少……少爷他……”

 

就在他大喘气的时间里,院子里再度炸开天塌钝响,嗡鸣不止,这下连敖丙都感到脚底微震。而后他一抬头,正望见,视野尽头处的那堵墙,簌簌掉粉,霍然裂开几道罅缝,就似块被刀划开的豆腐,缓缓垮塌了下去,落地还荡起一蓬灰。

 

院墙豁了个口子,好似小孩咧着缺了颗牙的嘴在笑。夫人望着那面倒掉的墙,怔了片刻,这才如梦初醒,惨叫一声“吒儿”,招呼也没来得及打一个就匆匆奔了出去。管家也顾不得两位客人了,一道跟着跑了。

 

敖丙从未见过这般闹剧,一时瞠目结舌。他听得师父冷笑一声,似嘲讽又似感叹:

 

“真是个,混……混世魔王。”

 

 

 

 

大厅外头鸡飞狗跳喧闹得紧,也不知是怎生的水深火热。敖丙实在没法安心坐着,匆匆请示了师父,还是决定出去看看,能帮着救上几个人是最好。

 

 他刚走出大厅,来到中庭,但觉锐风袭面,流星飒沓,当头一片乌云般的阴影就此罩了过来。


劲气逼人,敖丙心知厉害,足尖着力,飘身后退,同时振袂而起,凌空挥旋,袖底流光倾泻,有如荡起一片水纹,揉和一团清风。

 

 一式八卦连环掌,平平推出,以柔克刚,正面撄其锋芒,竟就此直教那排山倒海的力道尽数挫卸。


“哟,不赖嘛。”


半大孩童的声音,却拿捏着个老气横秋的腔调,听着有点耳熟。


反掌作拂,将那物送出,又以足尖挑起,轻轻一勾,敖丙已把那突袭而至的不速之客抄在手中。


和他预想中的不同,不是暗器,竟是一只鸡毛毽子。


他回过头,瞧见一道红影,鲜明亮烈的颜色,就像一道跃动的火浪。


“小孩,是你!”


竟然是昨日遇见的孩子。


对方显然对“小孩”二字十分敏感:“别‘小孩’‘小孩’的乱叫,小爷有名字,小爷叫哪吒。”


敖丙点点头,拱手叙礼:“在下敖丙。”


“敖丙。”哪吒重复一声他的名字,眉梢一扬,眼角斜挑:“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接住我的毽子。”


自言自语般嘀咕几句,又自顾自地点点头,哪吒抬起头来,咧嘴大笑,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,“你很不错,我喜欢。”


天色尚早,朝霞映日。那把明快声音,轻松愉快的,又是铿锵有力的,散在晨风里,融在苍穹下。


他的喜怒来得直接又坦荡,好恶也爱憎分明,所过之处,便如离火燎原。这样直白热烈的情绪,同样感染了敖丙:“你也不错,我也喜欢。”


听到敖丙这样说,孩子的眉眼由是越发亮了,就像有团火在他的面庞上跳动。


少年侠气,交结五都雄。肝胆洞,毛发耸,一诺千金重。


有如蛟龙甩尾,归燕回巢,那只毽子再度飞上了天,穿堂破空,划出一道追云逐月意气风发的轨迹:


“我们再来。”



 


其实出来之前,申公豹内心是很看不起这李府三少爷的:哼,说什么练功,还不就是小孩贪玩。


哪比得上我的徒弟练功勤勉。


但敖丙这一出去,就久久不回。申公豹等了半天,想想不放心,还是决定亲自出来看看。

 

结果他一出来,就遭了无妄之灾。


申公豹出现得突然,哪吒这边一脚拐出,势如破竹,敖丙正待摆个太极两仪掌来推拿力道,乍见师父到来,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毽子了,赶紧单膝跪地——


疾风扑面,申公豹毫无准备,大意之下被毽子狠狠一撞,滑出一丈远,直接给狠狠拍在了后墙上。

 

敖丙满面担忧:“师父,您没事吧?”


申公豹半个身子抠在墙里,眉斜眼歪,几乎口吐白沫:“没……没……”

 

哪吒正玩到兴头上,很是不满有人打断,当下几步抢上,把敖丙一拉,“他没事,我们继续!”


敖丙有点不安,但师父亲口应了没事,他也就任由哪吒牵着自己走了。

 

眼看自家徒儿跟着那不成器的师侄走远了,申公豹一口气这才总算喘匀了:“……没见我都这样了吗!”

 

下次,您还是摇个头吧。




 

待到事态平息,四个人终于齐聚一堂,夫人笑道:“吒儿,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……”


哪吒打断了自家母亲的话:“知道知道。”


“这个妹妹我昨儿就见过了。”


……


申公豹好不容易刚缓过来,又被呛得咳嗽起来。敖丙一呆,夫人同样一愣。

 

夫人不怎么确定地上下打量敖丙,看了又看,下意识问,“敖丙你年庚啊?”


敖丙说我十五了。


夫人点点头,“别看吒儿身体长不大,到今年也是虚度十五春秋了呢。那你月份呢?”


生辰八字问个遍,报了月份比日子,这才知晓,两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,一直细算到刻分才终于确定,哪吒比敖丙早了半柱香的功夫降世,论起年岁来还是哪吒为长。


问过岁庚,夫人又问,“敖丙你有字没有啊?”


敖丙摇摇头,说没有。


这就对了,夫人一抚掌:“好啊,尚待字闺中!”


等等,夫人您……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?


哪吒昨晚刚跟着师父看了点奇怪的书,正愁没地方显摆,这会儿马上举手,抢着道:“这题我会答!”


先前娘和敖丙对答许久,他几乎插不上话,此刻难得有机会,一张嘴,就誓要语不惊人死不休:


“看妹妹眉尖若蹙,我送妹妹一妙字,莫若‘颦颦’二字最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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